酣畅淋漓!
自9月27日开播,到10月12日大结局,爱奇艺用16天的时间更完了36集的《唐朝诡事录》。
无论是戏内的叙事节奏,还是戏外的排播节奏,这部剧均让人感到惊艳。
没有流量明星加持,题材相对小众,《唐朝诡事录》初上线时貌不惊人,在云合数据霸屏榜仅排到第21名,颇有“那时排名21,站着如喽啰”的落寞。十几天后,它就凭实力站上了榜首位置。
从内容上来说,这部剧的影像是天马行空的,风格是波谲云诡的,人物是闪闪发光的,叙事是不拖泥带水的,即便案件推理部分并不完美,但丝毫不影响观感。
重要的是,《唐朝诡事录》至少打破了业界的三个迷思。
其一,它走出了近两年“凡谈古装悬疑,必聊马伯庸”的创作迷思,为观众带来了新鲜感。
其二,它绕开了“古装探案+武侠”“古装探案+甜宠”的类型复合模式,走出了一条“古装探案+志怪”的新路,由此破解了该类型长期以来“高口碑低热度”的尴尬局面。
其三,它在项目初期就规划了一套完整的IP开发策略,是囊括网剧、短视频剧、音乐剧和沉浸式演出等多种类别的新“IP”。在主创和演员班底可控,网剧首季市场反馈良好的情况下,能够更从容、迅速地开发第二季。这破解了以往高口碑古装探案剧播完即消失的困境,有效聚合了高粘度受众。
“想把编剧关到小黑屋里写360集。”作为《唐朝诡事录》的原著作者、本剧的编剧,魏风华受到了观众的“特别照顾”,他从畅销书作家转行做编剧,跟随师父郭靖宇先后写下了《勇敢的心2》《大侠霍元甲》。
他参与了《唐朝诡事录》从无到有的全过程,对这部剧取得的成绩有欣慰,也有惊喜,对创作过程中的心得可分享,也有问题要反思。
以下为编剧魏风华的自述。
2017年夏天,我跟着师父郭靖宇,在上海写抗战传奇剧《勇敢的心2》。在此期间,我跟他讲起了《唐朝诡事录》中的故事,没想到他听完后很上心,很快就决定开发这个项目,并从出版商那里购买了原作的影视化版权。
但那时候,我是有疑虑的。虽然小说是我写的,但它并没有贯穿始终的故事和主人公,影视化的难度很大,站在编剧的角度,我心里有些没底。但郭导很敏锐,他长期在行业内耕耘,非常清楚这个题材的稀缺性。
我之所以说一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探案元素,是因为它原本要被改编为四部网络电影,所以得符合网络电影的创作规律。这个工作完成得很快,大概在2020年年初的时候,我就完成了剧本初稿,分别是《鼍神》《人面花》《长安红茶》和《地狱变》。
在筹备过程中,事情又有了变化,因为题材在市面上具备一定的稀缺性,平台对这个项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网络电影变网剧,我们需要重新寻找故事的切入角度,而此时,距离预定的开机时间,仅剩一个月。
郭导跟我说,通过书中的奇闻轶事,在屏幕上映照出一个与人们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大唐,上通朝堂,下接江湖,能给人以无穷的想象。听完这句话之后,我的思维就被打开了,找到了这个故事的叙事空间和切入角度。
至于志怪和探案元素的融合,其实是在一步步摸索中得来的,它也是这部剧的一个新颖之处。志怪和探案天然与悬疑相交,融合起来事半功倍,恰好古装探案剧又是近几年市面上稀缺的一个类型,观众心目中的经典作品永远都是以前那几部,这更坚定了我们要创新的决心。
但探案元素的融入,实际上是推翻了之前为网络电影而写的剧本,尽管观众在网剧版中仍然看到了《鼍神》《人面花》和《长安红茶》三个故事,但几乎都是重写的。
可能在很多行业的“传帮带”中,徒弟都有一个幸福的阶段,那就是身后永远都有人为你托底。由于之前写书时研究过大量的唐代志怪小说,所以我对志怪元素并不陌生,写起来驾轻就熟,但我对表达尺度和影视化的难度,并无绝对把握。
郭导叫我放心大胆地写,最后他负责把关,所以我写的时候也异常放松。这部剧最初由九个单元组成,除了现在看到的八个案子,原有的《地狱变》没有出现。
其实,郭导很喜欢这个案子,但他指出这个单元的用力不对,一些东西没有作用到主角身上,建议我先放一放。如果不出意外,《地狱变》会在修改之后,作为第二部的开篇。
这可能就是资深编剧的一些坚持,我记得他对我说,所有的戏都必须作用到主角身上,否则基本就是废戏,宁肯舍弃。
2020年9月开始改剧本,10月开机,虽然时间较赶,但整体进行得比较顺利,到开机时已经有10集左右的剧本了。我的第一稿总共写了5个月的时间,之后郭导又进行了修改和调整,让人物关系变得更极致,节奏也更快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愿意说这部剧改编自《唐朝诡事录》。因为那本小说,是解读唐代的志怪笔记。从《酉阳杂俎》到《传奇》《纪闻》《玄怪录》《独异志》《潇湘录》《河东记》《甘泽谣》等,它们的作者,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捕捉着有关大唐幻夜里的一切秘密。
从这个角度来说,《唐朝诡事录》是在唐代志怪笔记的滋养下生长出来的,它们瑰丽的想象力是这部剧的灵感来源和文学源泉,所以这部剧要向《酉阳杂俎》和它的作者致敬,也向其他的唐代志怪笔记和先贤致敬。
但最终还是这样写了。一来,它能加快剧集节奏,不需要太多解释性的篇幅,观众就能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一个破案高手。二来,我们也找到了擦亮这个人物的途径。
首先,苏无名没有被正史记载,只在唐代的志怪笔记中出现过一次,其中说的就是在武则天当政时期,他帮助太平公主破了一个盗窃案,受到了女皇的赏识。这说明,当时可能确实有一个叫苏无名的破案高手。
其次,剧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苏无名在去南州的路上,路遇一朵从未见过的野花,马上蹲下来观察,身边的随从马上研磨,供苏无名记录。这个细节,其实源自于《酉阳杂俎》的原著作者段成式。
段成式是一个非常博学的人,他不但是个志怪小说家,还是个充满好奇心的生活家。有一年,他去赴任,路过蔡州时,见路上有一种从没见过的小草,于是立即下马,耐心观察。在刀光剑影的古代,这般富有情趣的人大约也不多见。
我把段成式的特质融入到苏无名身上,既是一种致敬,也是为了赋予他和狄仁杰等名探完全不同的特征。
第三,苏无名身上,有些现代人的幽默。在《石桥图》中,钟伯期以下毒的方式谋害冷籍,同样喝过茶的刺史和长史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唯有苏无名淡定地安慰他们,“你们俩不用怕,人家没想过带你们俩走。”言下之意即你们不配被人杀,这种神级回复就把观众看乐了。
而卢凌风这个角色,则是三分真实七分虚构。
事实上,这两个人物的建构,反映的是整部剧的理念:写实与幻想交织,历史与文学相融。它更多刻画的是一个文学意义上的唐朝,也是我的写作追求。
我不太认可“塑造人物”这个说法,而是更倾向于“擦亮”和“点燃”他们。我始终觉得,当编剧下笔的一瞬间,剧中的人物就已经存在于另一个平行时空了,编剧要做的是耐心地讲出他们的故事。
苏无名和卢凌风一开始是两个价值观完全冲突、人生轨迹完全相反、谁也看不上谁的两个人,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却因为一个案子被迫“捆绑”在一起。他们带着探案组的其他几位成员,一起从长安,到南州,到宁湖、洛阳,最后回到长安,不仅在探案,同时也体察民间疾苦。可以说当轨迹交融的那一刻,也是他们顿悟时事、相互理解的开始。最后,苏无名初步有了师父狄公般的天下情怀,而卢凌风也懂得了社稷即百姓的道理。
他们之间的相遇和互动,并非是为了建立CP感倒推出来的,我也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个东西,双男主的设定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首先,《唐朝诡事录》是一个志怪探案剧,探案需要手段,解释志怪现象需要博识,苏无名能完美承担起这两个任务。但探案本质上是一个冒险,所以必须有负责武力的主角,于是就有了卢凌风。
其次,两人之间,还有狄公这样一个隐秘的桥梁。苏无名是狄公弟子,而卢凌风则是欲拜狄仁杰为师而不得,所以不服气是自然的,于是就产生了欢喜冤家的效果。
某种程度而言,《唐朝诡事录》的核心要素在于“诡”,想实现它,就要达成写实唐朝和幻想唐朝的和谐统一。
写实的唐朝,需要细节支撑,所以剧里对当时的器物和风尚进行了耐心的铺展。比如,唐朝人的插手礼,究竟是左手在上还是右手在上?唐代人煎茶的用具繁琐,具体都用到了哪些?这些都参考了唐代的壁画、出土的石刻等文物。
由于我们是探案剧,所以又要把时代风尚和破案融合起来。在最后一个案件中,破案线索涉及到一个“北天王脚踏耐重鬼雕塑”,其真实雕塑,现在洛阳的龙门石窟仍有留存。
再比如,唐代人的婚嫁,究竟是在清晨还是傍晚,也很有讲究。盛唐之时,世道太平,女子出嫁多在傍晚,到了中唐以后,世道变乱,于是慢慢便改为了清晨,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了后世。因此,在“长安红茶”一案中,女子出嫁在傍晚,跟当时的社会背景和习俗相吻合。
还有唐朝的美食,像樱桃饆饠(bì luó)、萧家的馄饨、庾家的粽子,都是唐朝人的最爱,在书籍中有迹可循。
而幻想部分,也做了一些精心设计。比如说鬼市。历史上,鬼市确实存在,但只是一个概念化的东西。《唐朝诡事录》把它具象到了某个地方。这个地点,却也不是随便找的,而是把它设定在了玄都观的后身。
历史上,隋唐时期的长安城,是隋朝天才建筑大师和城市规划专家宇文恺所设计。他结合长安城的地势,也就是六道隆起的梁子,进行了布局。最终跟八卦里的乾卦,乾卦里的六爻相对应。六爻里的九二之位,在天子所居的宫城,九三之位在各重要机构办公的皇城,而在非常尊贵的九五之位,建造了玄都观、大兴善寺,震慑这里有可能出现的王气。
基于这一点,我们在《唐朝诡事录》中做了一个设定:隋朝末年,玄都观和大兴善寺之间的洼地越陷越深,渐成一个地下世界,而鬼市的入口,就在玄都观的后身。所以,鬼市本身是幻想的产物,但同时又有一些现实依据。
除此之外,剧中涉及到的那些天马行空的诡秘之术,基本都能在唐代的志怪笔记中找到原型。比如,易容术的记载来自于《独异志》,机械飞鸟的记载来自于《潇湘录》,返魂香的记载则来自于汉末六朝时期的笔记。《石桥图》中的百毒虫,实际上是《酉阳杂俎》中两种毒虫的混合体,同时又做了戏剧化的设定。
这也是本剧的另外一个特点:利用我写小说时的研究成果,把志笔记中记载的奇异之术,合理地镶嵌在对案情有推动作用的地方。
其实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没有介绍。比如唐代的测谎仪,是一种叫郎巾的东西,经常被用在盗窃案里,《酉阳杂俎》中对这个东西有半真半假的记载。如果做第二部的话,会慢慢地都放进去。
当年薛爱华写《撒马尔罕的金桃》、李约瑟写《中国科技史》时,都大量引用了《酉阳杂俎》中的记载。作为一名编剧,我将这些融入到作品中,或许也能引发观众兴趣,进一步发现其价值。
除了实物,我也想寻找大唐的气质和神韵,从而借此表达出另外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在“甘棠驿”单元中,我讨论了原生家庭对孪生三兄弟的命运影响,引发了很多观众的讨论。
在“石桥图”单元中,我专门设置了欧阳泉这样一个费尽心思做世俗名士而不得的商人形象,最终把话题引向了“何为真正名士?”的讨论。懂琴棋书画就是名士吗?不,乐善好施,关注普通人的苦难才是名士。
这些话题,才是《唐朝诡事录》的核心所在。归根结底,志怪元素只是切入故事的线索,视觉奇观是讲述故事的手段,惊悚体验是其达成的一个效果,但案件侦破之后所延伸出来的话题,才是最终目的。
像“人面花”这个案件,我看有些观众把它和当代的整容联系了起来,由此讨论一些畸形审美。其实这只是一个巧合,写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但观众看到后却产生了更多的想法。
这对创作者实际上是一个启示。志怪探案,新颖的是形式,但之所以有不错的口碑和较高的热度,或许是观众在案件侦破的过程中形成了共情,所以甘做自来水,也愿意将目光更多放在剧集本身。
这些日子,我在微博上收到了大量的私信,基本都是正向反馈,他们认为整部剧的拍摄和制作非常精良,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演绎得恰到好处。我认为这是团队的功劳,《唐朝诡事录》确实拍得非常仔细和辛苦。监制郭靖宇总揽全局,将自身经验融入到了制作的每个环节。柏杉导演在悬疑剧方面特别有经验,他的精准掌控,使这个剧最后呈现出观众眼中的电影般品质。杨旭文和杨志刚为戏减重,并献上了精彩的表演。其他演员也尽职尽责,努力诠释好了每一个角色。
同时,我也看到了观众指出了这部剧在推理方面的欠缺,这也将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突击的重点课题,力求在第二部中为大家奉上更加精彩的探案故事。
在这个系列中,我希望能为观众打造出一个奇诡但可亲的大唐。那里没有口罩和新冠,人与自然充满生机。观众可以跟着主人公去生活、旅行和探索,去看长安的城、洛阳的水、江东的雨和大漠的烟,去体会唐人的勇毅、乐观和自信。
只要观众能稍稍忘却疫情烦恼,对未来依旧抱有美好期待,那么,我的写作目的就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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